推开三号厂房那厚重沾满油污的铁皮大门。
浓烈刺鼻的机油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厂房里机器轰鸣,震耳欲聋。
头顶挂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标语。
各种型号的车床、铣床、钻床排列着。
工人们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工装,在机床前忙碌着,脸上、手上都沾着油污。
这就是七十年代的重工业车间。
粗犷、忙碌、充满了力量和汗水的气息。
周卫东深吸一口气,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沉寂的血液隐隐沸腾。
他目光扫过,很快在厂房一角看到了“维修车间”的牌子。
旁边隔出几个小间,堆满了各种工具和待修的机器零件。
他径直走了过去。
一个身材微胖,梳着油亮背头,穿着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叉着腰,
对着几个维修工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地训斥:“……都他妈是废物!这点活儿磨叽半天……”
“刘主任?”周卫东走到近前,提高了声音。
中年男人——车间主任刘大奎,闻声扭头。
三角眼在周卫东身上扫了一圈。
看到他胸口崭新的“临时学徒工”牌子时。
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被浓浓的不屑取代。
“哟呵!”刘大奎拿下烟,慢悠悠吐个烟圈,拖长了调子,皮笑肉不笑,“你就是厂长特批进来的……周卫东?”
不等周卫东回话,刘大奎猛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摔,脚踩着一捻,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
“呸!毛都没长齐,会修车?蒙的吧?”
“厂长发话?行啊!老子这车间不养闲人!更他妈不养废物!”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卫东脸上,“想学技术?行啊,先给老子把地扫干净喽!”
“看见那堆废铁没?擦,擦得能当镜子照!还有厕所!去给老子掏干净!”
周卫东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咯吱声。
想当年在四九城,谁敢这么跟他周少爷说话?早他妈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可……他现在不是少爷了。
他得忍,他需要这临时工的身份才能保住妹妹。
成为正式工,站稳脚跟,拿工资养家才是关键。
周卫东强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冷下来,默默走向那堆小山似的,沾满油污泥垢的废旧零件。
刘大奎见他居然没顶嘴,只是闷头干活,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浓的厌恶。
他眼皮一撩,变本加厉:“擦不亮?饭就别想了!饿着!”
说完,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他最恨这种没本事,靠关系硬塞进来的废物。
刘大奎阴冷地朝角落里几个叼着烟,吊儿郎当的青工使了个眼色。
这几个老油子跟班,最懂主任心思——这是要往死里整,逼走这小子呢!
“哟,新来的‘关系户’?挺勤快嘛!”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工怪笑着走过来。
一脚踢飞周卫东刚擦亮放在一边的几个小轴承,零件叮叮当当滚得满地都是。
“就是,擦这么亮给谁看啊?主任说了,擦不亮就没饭吃,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饿两顿就老实了,哈哈!”
另一个满口黄黑牙齿的青工把沾满油污的抹布扔到周卫东刚扫干净的地上。
周卫东咬着牙,没吭声,弯腰去捡滚落的轴承。
“嘿,还捡?哥几个帮你扫扫!”
第三个青工嬉皮笑脸地抢过周卫东刚归拢好的垃圾簸箕,猛地朝空中一扬。
“哗啦——!”
废料、铁屑、油泥,劈头盖脸地洒了周卫东一身。
“哈哈哈哈……”三个油子青工拍着大腿狂笑不止。
忍?忍无可忍!
“我去你妈的!”周卫东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
虽然发烧初愈身体还有些虚,但论打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这几个被酒色掏空的青工捆一块儿也不是周少爷的对手。
砰!他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麻子脸肚子上,踹得对方像虾米一样弓腰倒地。
反手一肘砸在黄牙腮帮子上,当场见血。
第三个青工刚扑上来。
周卫东一把抓住头发,狠狠往旁边的铁架子上撞。
一挑三!
电光火石间,三个找茬的油子全躺在地上哀嚎。
“干什么!反了天了!车间是打架的地方吗?!”刘大奎怒吼着冲过来,几个工人赶紧把两边拉开。
周卫东被拉开,胸膛剧烈起伏,狠狠朝地上那三个家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刘大奎。
“哎呦喂!还敢瞪老子?不服气是吧?”刘大奎被那眼神刺得一跳,恼羞成怒,脸上横肉抖动。
他阴鸷地扫视一圈,猛地指向车间最角落——那里孤零零放着一台布满灰尘的老式台钻。
那玩意儿趴窝几个月了,是车间里公认的“死疙瘩”。
“喏!你不是能耐吗?厂长都说你能修,去,把那玩意儿给老子修好咯!”
刘大奎声音充满恶意,抬手指向远处的一名老师傅,
“那可是连四级技工老王师傅都摇头的废品。修好了,算你他妈有本事!修不好?”
他狞笑一声,“嘿嘿,趁早给老子卷铺盖滚蛋,自己找厂长哭去,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在那台台钻上。
又看向周卫东,眼神各异:
有同情,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好奇的。
老王师傅没说话,那台钻内部结构复杂,卡死点极其隐蔽。
他拆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是块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周卫东挣开拉着他的工人,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想赶我走?拿技术说话。老台钻,我修给你看!”
他蹲下身,手动检查了一下主轴和传动部位——果然卡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呵,废品?周卫东心中冷笑。
他屏息凝神,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机械感知】!
瞬间锁定机械故障。
设备并非真废,而是有两个极其隐蔽的“小毛病”。
一个微小轴承碎裂卡死。
一个齿轮错装了一齿。
这两点隐秘“小毛病”,导致整个传动系统彻底锁死。
之前的维修工,要么没发现。
要么发现了也没想到是这里的问题。
或者根本不敢拆到这么细。
“啧啧,还以为多大事儿。”周卫东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